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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禄米鸡肠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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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月漠北小王弑兄夺位,本以为五大部会为此征讨不休,不想化外游民尤知顺应时变,非但未成一盘散沙,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沙丘。此事若是原封不动搬到本朝来……矛头一转齐心对外?无稽之论。且先室内操戈来个半年内乱。此谓传统。谁叫比起吆五喝六冲出去打摸不着底的别家人,拿刀尖对着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更为容易呢?这刀拔得轻巧,挥得顺手,掺着新仇旧恨,不光斩得下去,还力道挺狠。

这档子破事李明珏再明白不过了,惹她生气的不是天家凉薄与蛮夷同心,而是沙丘一南一北两个冤家。二人因小辈不合结下梁子,揪着芝麻大的小事天天上奏,为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田地争吵不休,碰上天大的事儿反而举叶障目,缝上强唇劣嘴,有胆瞒情不报。漠北此番兴师动众,十日前必有人马调动,不察即是眼瞎,不重视即为失职,不上报即作欺君,无论何种缘由,皆配得上襄王殿下骂一句:「两……」

话刚从口出,李明珏怯怯地回身往养柏期瑾的院子瞥上一眼,恐离得不够远,生怕被她听到,于是悻悻闭了嘴,眉一横,旋即甩袖,跨步而出。

烈日长空,襄王殿下昂首直背,大袖满风,趋行于庄红宫墙下,矫健身姿在墙面上投下连环画卷般潇洒的暗影。她面色不大好,眉峰上因克制情绪而拧紧的一蹙,薄唇边因发作不得而咬牙的一抿,尤为生动。德隆跟在后头,落下两三步,兜着毛白如雪的拂尘遥追不上,心间十分焦急,闹得他不禁抚心小喘。讥讽之语成日在嘴边挂,话里全是磨得跟针尖似的刺儿,可碍不着她心里头实打实地爱心疼人儿,李明珏闻声,猛地煞住脚,瞪上德隆一眼,虽无一句话,但眼神里那股嘲笑他弱身板的劲儿一点儿不少。德隆挂汗端笑,他在诀洛城十多年,最爱看的便是这般毫不遮掩的鄙夷不屑,有的人话说得好听,背后捅的是刀子,而这位主子不同,她尽说歹话,拿眼白睨你,但跟久了的都明白,她心里有你。

比如此时此刻,她负手立在原地,抽着嘴角满是不耐烦,待德隆行至跟前,还伸手扯了拂尘上一根轻飘飘的白毛,笑讽道:「想是拂尘太重了,压得大总管走不动路,让本王为你减减负。」

这拂尘有来历。德隆每日处理宫中杂事,好比和尚过一个日头撞一天钟,对年份不甚敏感。忽有一天李明珏将他唤到跟前来,谈起他来诀洛城快满十年,若什么想要的直接说。以前他在北央日子不好过,本就是个奴才,当奴才也当惯了,没把自己当个人,突然被当个人了,竟然有点不适应。虚情假意的奉承会说,而真心实意的感动却不知当如何表示,就想跪下来磕个头,又觉不合适。他一千伶百俐之人,被突如其来的好意给问懵了,拧巴半天,只得一如往常地说点陈词滥调,好比「能在诀洛城中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,不敢奢求更多」。李明珏最见不得客套,她手握白玉杯,赐下几句「锦句妙言」,于下月像扔沙袋似的扔给了他这柄拂尘,说道:「再掸个十年。」德隆也怪自个儿不争气,怎就变了个哑巴,还真的傻乎乎地捧着一汪雪白顺滑的毛,跪下磕了个头。等到出了门,料是日光太刺眼,什么泪花子全往里面砸。

「您赐的宝贝,自是有千金重,是小的福薄拿不动。」

李明珏暗笑一回,感叹德隆的马屁总是层出不穷。她不再玩了命似地疾行,这个王身在自家地盘,以金银为器,美玉作佩,可活得着实憋屈,只能靠走路撒火。方才瘪足一肚子火气骂不出来,是生怕吓着院内细声细气娇养的姑娘,目下应已离在意之人足够远,她终是能将牙齿暗暗从唇上挪开,低声骂上一句方才没骂出来的话:「两个废物!胆敢慢怠重情。」

「您说的是,这杨大人和刘大人平时闹点小脾气便罢了,这么大的事儿,怎就不分轻重呢?」

一家之主不分轻重是家事,一城之首不分轻重是国事。而何为国事?便是做不好,牵害无数无辜性命之事。李明珏嗤笑一声,厉声道:「食官家禄米,长小肚鸡肠!」

食指将飞到唇角的碎发一撩,她且行且骂道:「目短如田鼠,度窄似沟渠。不过四十而已,便人老眼花不辨路头?打到城下了才看得见?」

李明珏忽而想到了些什么,嘴角一撇道:「到时候治徐齐彪的罪。」

德隆困惑不已,关远在吴丘的徐大人何事啊?李明珏对他冷笑一声,说:「怕是吴丘的蝗虫日行千里,跑到沙丘就为遮他们二人狗眼?」

德隆在一旁笑开了花。天子脚下言语最为毒辣,他原自皇城中来,见惯了宫人之间各路弯酸,或引经据典,或借物暗讽,亦或粗鄙不堪,早已见怪不怪。然而眼前这位主子思路异于常人,往往另辟蹊径,颇有新意,他还没来得及锦上添花来几句「溢美」之词,又听到:「一个个官袍乌帽,没事成日逞唇齿之能,遇事尽是在相互推诿。如今兵临城下,才晓得不是太平犬?」方才说到沟渠时李明珏暗指檐下沟槽,话至路头即重踩脚下石砖,谈及帽袍便猛振衣袖,而此时手中信纸被她抖得哗啦哗啦响:「一人一封信来给本王狂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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