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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枫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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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红枫落-山托晚阳 日落黄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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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上的枫林已经红到了尽头,人人都听到它的咳血声。新滚的麦子早就探出新芽,现在如同韭菜一样闪着绿光。

这座山感觉自己老了,它的使命快要结束了。几百年来,大火烧过它的躯体,炮弹炸过它的四肢,枫叶和骨头一同落在它的腹中,来来往往的人们用汗水浇灌它,漫天飞舞的混乱的悲鸣一遍又一遍刮过,掀起它的皮肤躲在里面。

人们叫它盘龙山,盘龙山是和村子一起长大的。

尽管它看着越来越年轻,树木一年比一年茂密,但村子里的炊烟早已消失不见,过年时的灯笼一年少过一年,村子安静的像是睡着了。它喊醒这位日夜相伴的老伙计,顺便叫来月光和夜色,陪他们一起回忆过去袅袅炊烟的日子。

村子说人们走了,比他们来时那会更加紧迫,屁股后面冒着烟就冲出去了。发着轰隆隆的机器铁块碾过我的皮肤,挖掉我的骨肉,竖起红转高墙。寺庙里的香火逐渐凋零,打麦的草场荒芜成一片荒地。村子里安了大喇叭,一天天使劲的响,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。路上没有了奔跑的孩子嬉戏打闹,只有一群和我一样的老汉在阳坡院子吆喝了几十年,现在也吆喝不动了。前几天江家湾老汉走了,这几天我感觉自己像聋了一样。

村子站不起来了,佝偻着腰,身上抹着黑灰,没说一会便气喘吁吁,累得睡了过去。

月光喊来云朵,给老朋友盖上被子。

山的另一边,另一个村子听着,睡不着觉。这块土地上走出去的年轻人不多,却也不像他们父辈一样过活,他们骑着摩托四处乱窜,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他们一点点啃食着它的血肉,疼的它睡不着。它感觉自己走不了了,哪怕村里的老人死光了,还有一群大龄婴儿要敲打它的脊梁。

拥挤。

阳坡园子这两天确实安静了不少,剩下还能动弹老头拿着小板凳晒着太阳,扳着指头数着村里还活着的老人。这已经是他们固有的习惯或者说是仪式了,走一个数一次,先在大太阳底下晒晒他的一辈子,然后用回忆式的语气开口,混浊的眼神飘向并看不清的对岸。

“哈赞也是没受苦着走了么,老汉阳世间活罪受够了,死的时候却赚了。能活到八十岁还能走的这么顺心如意,这山上还找不来第二个。供着孙子还上了大学,福气大着呢。就算国家支持着,这山上出过的大学生也不多么。你说咱这些个人,儿子不疼孙子不爱的,在过几年躺在床上屎尿有人管么人管?”

“你一辈子黑心事做尽啦,老天爷要你还完才放你走来。”旁边的人满嘴胡话,呵呵呵笑着。没活个七十岁可不敢这么说,活够七十岁没互骂个几年也不敢这么说。

阳坡园子是个大伙解闷的地方,棋盘是阳坡园子里最响亮的地方。名字是个园子,实际上只是个土坡,土坡边上零散着几颗杨槐树,太阳移过两点的时候,园子便开始热闹起来了。最开始只是老汉坐着卧着,或打老式桥牌,或吹牛跑火车,或下棋抽旱烟。后来偷懒的庄稼汉也来了,打扑克,聊学生,聊庄农。再后来女人婆娘也来了,掐草帽辫子,拉家常,看快手。有时候小江伟也在,大家笑他就跟着笑。

地方一直那么大,有人走了,又有人来了,但总的来说人们还是走了。

对老人来讲,新世界早就来了,他们没地方躲了,只盼着安安静静把老骨头装进小山肚子里。哪怕是吵吵闹闹了一辈子的阳坡园子,也挡不住网络的侵袭,旁边掐草帽辫子的年轻婆娘刷着智能手机,里面哇哇哇不知是哪只鬼在作妖,传来的一声声家人们令老人们不住叹息,他们很早就搞不懂这个世界了。

最能干的老头也就只会用翻盖机接个电话,小北爷爷就是。只翻开摁两个按钮都让这一群时代的弃婴不知所措,更别提鬼哭狼嚎的智能机。大喇叭一天天喊防手机诈骗,说年轻人都把握不住,稀里糊涂就把赚的血汗钱扔里面了,都长点心眼注意一下。还有年轻人出去一段时间,回来便说进了什么传销组织,好不容易逃出来。也有的人钻进去就出不来了。那阵只要大伙聊天,说到谁谁谁的时候,只要听见“传销”两个字,就是一阵阵止不住的惊奇和叹息。

“了不得!总不!怎么就!......唉,可怜。”以惊奇开头,以叹息收尾。

高中寄宿学校的时候,小北也给爷爷换过智能机,也花不了读少钱,同学不用的一百块以内便能拿下。江一鸣知道后,直接寄过来他的旧手机,给江小北来了个以旧换新。换下的以前的手机便给了爷爷,但难题是怎么划拉,爷爷用有限的识字量摸索一段时间终于学会了拨打视频电话。新的问题是家里没有无线网,小北试着订了便宜的套餐,好家伙跑的就跟水龙头一样,终于放弃了。

爷爷拿着老式的翻盖机,把折磨人的东西丢在一旁。

在高中县城,也有一群大爷大妈聚在广场。老头们也下棋,声音比不上阳坡园子那么激烈动人,摔棋也不如村里老汉放炮一样响亮。老头们也唱戏,吹曲子,打陀螺,打得日子啪啪响。大妈们跳着舞,音乐舒缓,嘴角上扬。

大学所在的城市公园,也有同样一群人,谈论儿女的教育,婚娶,工作。老夫妻牵着手一起散步,公园很安静,只有树在沙沙地摇着叶子。他们坐在白色长木的旧椅上,静静地看着夕阳,柔软的橘红色染在了他们拉得长长的背影上。

他们有城市的肌肤,城市的颜色,身处在时代的列车上。但身边没有可以对骂的老汉,脚下没有柔软的土壤,最后会葬在陌生的地方。

同样花白的头发,同样橙色的光芒,时间慢慢流淌。村里的老人是一棵树上的叶子,虽然剩下不多几叶,却感受得到彼此的忧伤与心跳,广场上的老人围得团团簇簇,却都长在不同的树上,努力围在一起,掩盖悲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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